又一天早上，賀翦是被哭聲驚醒的。

他們三個本來就比一般人要警覺一些，那蚊子嗡嗡一樣的聲音漸漸放大的時候，賀翦立刻睜開眼睛，身邊戚銘楓胳膊一動，雷火冰涼的嗆口頂住了那個慢慢靠近的腦袋。

是個垂耳兔少年。

大大的紅眼睛裏蓄滿了晶瑩的水珠，被嗆頂住的瞬間，身體就恐懼的僵住了，眼淚劈裏啪啦的往下掉。

賀翦：嘖……我見猶憐……

“哥哥……”他哽咽著看向賀翦，“我沒有……嗚……沒有惡意……”

賀翦搓了搓胳膊，被這個“哥哥”叫的直打冷顫。

戚銘楓叫哥哥的時候，也帶著撒嬌的腔調，賀翦時常感到好奇：戚銘楓是怎麽做到能叫的人耳根一麻，還十分自然的呢？

反正戚銘楓叫他哥哥的時候，他還是挺受用的……

但換個人，聽著怎麽又矯情又別扭呢？

他還沒開口回應，戚銘楓已經瞇起了眼睛，看獵物一樣的目光盯住眼前這只小兔子，他舔了一下虎牙，笑道：“你叫他什麽？”

“哢噠——”雷火的保險被他推開。

垂耳兔耳朵上的絨毛都炸了起來，他也不哽咽了，“這位先生，我沒有惡意，我只是想向你求助。”

戚銘楓讓他離遠點再說話。

垂耳兔委委屈屈的往後挪，然後說明了來意。

很簡單：他的糧食被人搶走了，請賀翦幫他拿回來，他可以給任何“報酬”。

賀翦上下看了眼少年，還沒看完，被戚銘楓捂住了眼睛。

睫毛掃了掃他的手心，賀翦好笑：“我就看看……”

“看也不行。”戚銘楓冷冷的掃了垂耳兔一眼，突然湊到賀翦耳邊，不輕不重的咬了一下賀翦的耳垂。

帶著熱氣的濕潤掠過，有一點疼，賀翦“嘶”了一聲，“戚銘楓你屬狗的嗎？！”

“喵~”戚銘楓低聲道：“屬貓的，再看還咬你。”

垂耳兔：……

他那雙紅眼睛總算好用了，看出來這才是一對兒，於是目光幽幽一轉，對上大熊。

“你瞅啥？”大熊一瞪眼，“我喜歡大胸的妹子，你離我遠點。”

此言一出，無數妹子又開始暗送秋波了。

“所以你們不打算幫忙？！”垂耳兔像是遇到了什麽難解的問題，他驚訝的瞪大眼睛，“你們有嗆，為什麽不幫幫我？！”

“呵呵……”賀翦把戚銘楓的手拉下來，“如果我們幫你，下一個呢？還要幫誰？”

他目光緩緩掃過垂耳兔身後的人，窺視這個小角落的視線密密麻麻，這幾天就沒間斷過。

人群裏，有人仗著賀翦看不見自己，突然大聲道：“你們有嗆，這不公平……我提議把嗆放在一個大家都能看到的位置，必要時再使用。”

有人小聲附和，各色眼睛看著賀翦他們。

賀翦只是冷笑，這個局面他或多或少也預料到了一些，強者的存在就是對弱者的不公，所以約束和針對強者以保持平衡，就是一種常態。

避難所內最根本的問題是食物不夠，賀翦和戚銘楓並不能解決這個問題，那麽其他舉措就都是徒勞無功，偏偏這種情況下，還有人想要“公平”，試圖道德綁架。

賀翦輕笑，說出了反派炮灰的名言：“我缺德，你們別想用道德綁架我。”

他指了指戚銘楓和大熊，“他倆殺人如麻，更缺德。”

大熊：……

戚銘楓：“呵，哥哥太可愛了。”

賀翦知道這件事沒這麽輕易過去，晚上他帶著孩子去廁所，幾個高壯的男人蹲在廁所門口，面容邋遢，目光陰沈。

小孩嚇得捉緊了賀翦的領子，賀翦把他放到小隔間裏，“自己扶著點，別尿褲子上了。”

小孩點點頭，看著賀翦把門關上。

賀翦轉身，面對著那幾個人，抱著胳膊笑道：“蹲這麽久了，廁所味道還沒聞夠？”

他掃了一眼幾人頭上尖尖的耳朵，“還是來找吃的啊？”

青年一人站在兩趟隔間之間，漆黑的卷發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很柔軟，俊俏的臉上卻滿是桀驁，他擡了擡下巴，“還說垃圾話嗎？”

那幾人站起來，對視一眼，最高壯的那個幾步沖了過來，他比賀翦高出一個腦袋，渾身肌肉像鐵塊一樣，看的賀翦一皺眉。

“你也別怪我們，誰讓你是人類呢！”那人獰笑著舉起拳頭。

賀翦閃身避過，突然按住這人粗壯的胳膊，借力扭腰翻身躍起，蛇一樣柔軟靈活的攀到了這人背上。

這裏空間本就狹小，所以他們才沒辦法圍攻賀翦，只能一個個上，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做到的，那人回過神，猛的後退往門板上撞。

木制門板“咣”的一聲撞在金屬門框上，賀翦被這股蠻力撞的整個後背都麻了，那麽一個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的脊椎要斷掉，不過身體本能在的大腦之前就做出了反應，賀翦腿勾住這人肋下，小臂夾住了他的腦袋。

“哢嚓——”

骨骼變形斷裂的聲音很細微，男人抽動一下，幾秒後，直挺挺的撲倒在地上。

剩下的三個人都楞住了。

獸人們確實獸性未泯，但格林星畢竟是帝國疆域，幾個紀元以來，高科技和安逸的生活早就把他們馴化了，好戰的本能也許還在，但能果斷的出手殺人……他們做不到。

相比之下，賀翦倒是更像一只野獸。

和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對上，後面的小矮子先受不了了，大叫一聲往門外跑。

餘下的兩人面面相覷，年紀大一點的先出聲了，“我們沒想殺你，年輕人，你出手太重了。”

賀翦活動了一下脖子，聞言只是冷笑，“你們當然不會殺我……殺我只會激怒我的同伴，你們什麽好處也撈不到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還出手殺了愛德華？！”他身後的年輕人大喊：“你們人類，從沒把我們當成自己人看過！！所以才能沒有一點猶豫的殺害你們所謂的‘同胞’！！”

賀翦往前走了一步，那人嚇得往後退。

“說的這麽委屈？”賀翦歪著腦袋看他，“所以我該乖乖被你們綁起來，然後配合你們去要挾我的同伴，交出食物和嗆，然後……再等著被你們決定命運？你們恨人類吧，我猜猜我的下場會是什麽呢？食物這麽有限……”

他看著年輕人驟然變色的臉，“看來我猜對了。”

擋在前面的中年男人沈默了，事實比賀翦想的還要糟。

那個被賀翦擰斷脖子的男人，在來之前和垂耳兔幹了一炮，就是那個早上對賀翦表白過的少年，他和男人親熱時，甚至已經想好了自己能分到幾個罐頭。

而躺在地上的屍體，十幾分鐘前還在說，如果賀翦落到他手裏，就先爽完了再殺。

他們是帶著殺意來的，只是手沒人家快。

“賀哥！”大熊探頭進來，面色古怪，“你先出去……等會兒我帶小孩去找你們。”

賀翦點頭，長腿邁過屍體，不忘囑咐大熊，“捂住小孩的眼睛，別讓他看見。”

大熊點頭。

賀翦洗了手，慢條斯理的走出去，轉過轉角看見大廳裏的情形，嚇得退了一大步，差點以為自己又穿書了。

滿地跪著的人群，中間給他留了一條路，就差一件龍袍，他就能登基了。

空氣中，無形的壓力讓人透不過氣，賀翦皺眉，細看了一眼，人群弓著的背脊已經被冷汗打濕，所有人都詭異的顫抖著，壓抑不住的痛苦呻/吟時不時小聲的響起。

戚銘楓還坐在角落裏，一條長腿支起，胳膊隨意的搭在膝蓋上，半張臉隱在陰影裏。

他仰著頭，微微瞇著眼睛，聽見腳步聲，側頭打招呼，“哥哥。”

瞳色深藍，看著有點詭異。

賀翦伸手胡亂揉了揉戚銘楓的腦袋，“別鬧，精神力收回來。”

“好吧。”戚銘楓伸手抱住賀翦的腰，腦袋蹭了蹭，“聽你的。”

賀翦有點不習慣，拍拍戚銘楓讓他起來。

跪伏的人紛紛爬起，沒人敢說話，他們周圍的空間再次擴大，像退潮後突兀的礁石。

戚銘楓是在告訴有些人，即使沒有嗆，他的精神力也能隨時擠爆這群人的腦袋。

“難受嗎？”賀翦坐下，從小包裹裏掏出水和罐頭，“頭疼嗎？吃東西嗎？”

下一秒，本來好好坐著的人瞬間如扶風弱柳一般栽倒在賀翦腿上，戚銘楓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，“要吃罐頭，要哥哥餵！”

賀翦：……

大熊抱著孩子出來的時候，他家老大正愜意的躺在別人腿上，被人一勺一勺的餵罐頭，這會兒他要是有尾巴，估計能搖成一個螺旋槳。

大熊沒眼看，坐的遠一點，直到戚銘楓吃完半個罐頭，才湊過去。

“老大，賀哥……”他低聲道：“這裏沒法待了。”

賀翦心虛的摸摸鼻子，“我是不是不該制造‘垃圾’？”

他本意是想“殺雞儆猴”，但戚銘楓做的效果明顯更好。

“不是這個。”大熊搖頭，“我剛才發現衛生間的水，被汙染了。”

戚銘楓坐起來，賀翦臉色也沈了下來。

“什麽汙染？”賀翦問。

“看顏色像蟲族築巢時排出的酸液。”大熊拿出一個空罐頭盒子，裏面裝了一些水。

這些水在光下呈現出很淡很淡的藍綠色，而光潔的金屬罐頭底部正緩慢的產生一個個小氣泡。

在賀翦的註視下，鐵皮底下迅速被銹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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